在離旅館不遠的這間便利商店休息著
看著落地窗外的大雨突然撒下，然後離去
路口因為大雨的攪亂發生了事故
人群在斗大急促的雨滴中慌亂聚集，然後離去
我們在隔著玻璃這頭的吧檯桌沒什麼動地看著
好像（重慶森林）裡王家衛慣用的拍攝手法
人車快速地在沒什麼動的主角身旁來去穿梭著
步調突然慢了下來
我聽不到外頭的雨聲，也聽不到人聲的吵雜，更嗅不到這彷彿電影畫面裡的氣味
只是靜靜等待著安安調整好身體裡的步調
然後重新和外面的節奏接上...
漸漸地安安勉強找回這個平衡點
我幫忙分擔安安的背包
離開這個被包覆住的玻璃球
聲音和氣味又巧妙地回到我們身邊
頓時間我明白了這個氣味帶來的訊息
這已經不是夏日的午後雷陣雨了
每個季節似乎都有她獨特的氣味和感受
春雨有點神經質，梅雨有些厭煩黏膩，轉變成東北季風的時候，常常讓我感覺莫名的惆悵...
颱風來之前的風雨則顯得調皮和一股風雨欲來的氣勢
現在一路上就是這個氣氛了...
在這有點詭譎的氛圍下
腳步快不了多少
即使風雨開始不時地施加壓力
我們也儘量用輕鬆開玩笑的陪伴，鼓勵著安安就快到旅館囉！
看到綠洲大旅社的時候
就像急著躲避颱風的漁船終於看見港口般地鬆了口氣
老闆娘似乎等我們很久了，非常著急
她說大家都已經因為颱風退房啦！
今天整棟就只剩她和我們相依為命了~~
很訝異我們帶著小孩還是繼續走到這裡！！
查覺到安安不舒服的病容，趕緊催促著我們上樓好好休息
真的就像避風港裡的好媽媽~
雖然綠洲的房裡是那麼的寬敞乾淨又明亮
但是好不容易撐到這的安安
一進房門就累得趴倒了
我只好讓自己變成一個語態輕鬆的現場播報員
一個一個角落，和小白一搭一唱開箱轉播給安安聽
連乾淨又有設計感的快煮壺都不放過...
只是安安還是難以抵擋時不時傳來的反胃想吐
小白陪伴照顧著安安
還有賦予我一個重責大任-----到便利商店採買更多的食糧...
當我在雨中捧回一大堆預算內所精挑細選的食糧回到房間
房裡仍是一股安靜的低氣壓籠罩著
因為還是發燒的安安好不容易忍著想吐的感覺睡著了
小白像默劇般小聲地替我這個不常獨自採買的社恐人按讚...
這個晚上
我們都睡得很辛苦
因為安安時不時仍會想吐
只要想吐
情緒和意識都有點糟糕...
更糟的是仍沒有退燒的跡象
我們突然想念起每次到旅館都像脫韁野馬的那個安安了...
綠洲的第二天
安安仍然處於同樣的模式
而且昏睡的時間更久了...
我內心開始不安起來
想說該不會不是中暑??
偷偷的查起資料來
一查又驚覺症狀其實也很像腦膜炎
但是我知道不能在安安面前覺得慌張
盡量冷靜平淡的給出到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的建議
同時開始在這個陌生城市找尋附近的診所位置
找來找去想說與其到小診所
乾脆直接到大間的衛福部屏東醫院好了
路程大概幾百公尺
好不容易說服了想吐不能坐車的安安
讓我一路用抱的方式到醫院
小白則是拿著嘔吐袋在我身後隨時接應
這差不多七百公尺左右的路程
雖然我的手臂都快撐不住了
還是用快走加小跑步同時邊在安安耳邊鼓勵著
好不容易氣喘吁吁近乎虛脫地趕到屏東醫院
我想旁人應該已經分不出到底是誰需要看診了吧...
小白急問我說要掛哪一科??
有夠喘的我，怕安安聽到，所以努力壓低音量說：妳就跟櫃台說怕是腦膜炎...看看要掛哪一科好??
感覺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許多都是休診狀態
於是櫃台建議我們到急診
事不宜遲，我又再度抱起安安往急診處奔去...
到了急診處，我像氣喘吁吁的功夫熊貓喋喋不休描述了安安的狀況
急診室負責檢傷分類的護理師一開始有點嚴肅
一向低調的我著急起來，突然向她嘰哩瓜啦的說出我們是在徒步環島中
然後怎麼樣的情形下發生了什麼，然後我又從哪裡一路抱著小孩跑過來的，拜託拜託了...
一種在陌生城市裡的無助感，讓我什麼都招了出來...
是的
一向低調個性的我們
就像之前說的
一路上也因此沒有在背包掛上（徒步環島）這個宣告
就只是這樣默默地實踐著...
就像我們的店裡從不會展示過去雜誌還是新聞的採訪
牆上總只貼著客人們的畫作和卡片
對我們來說，那才是真實的...
我想起在我高三的時候
我在班上的職務是負責幫班上同學訂便當
說來諷刺
因為我高中生活裡中餐都是沒在吃的
吊車尾考上復興美工的我
因為高昂的學費，總覺得對家裡感到愧疚
家裡給的便當錢都被我省下來作為學校有夠多的材料費
高三分組的時候
最省錢的雕塑組也就成為我的第一選擇...
雖然都吃不到便當
但我仍然想辦法做好這個職務
幫同學公布便當款式，詢問要訂便當的人數，時間到了要去繳費訂購
然後中午前又再去幫同學們提便當回來
一個一個都確定好都有拿到便當後
我就會從這個便當香味四溢的教室裡消失
一個人跑到離一樓教室遠遠的三樓走廊
往下看著操場上各式各樣的球類活動
直到午休時間鐘響
我又會突然出現在位子上，按規定趴在桌上
並祈禱著肚子的咕嚕聲不要太大聲...
我在高三和同學們顯得有些疏離
加上我和廣設科的朋友們組樂團準備比賽，常常人不在
漸漸地好像變成了一個神祕的人
最常跟同學說的話大概就是：要不要訂便當...
雖然低調的我不會去讓大家知道我午餐時間消失的原因
但就像（浩劫重生）裡的查克
即使在荒島中也會需要像威爾森這樣的心靈夥伴...（雖然威爾森只是顆排球）
雖然我很多時候不能適切表達
但能不能也有人也可以默默了解察覺我不會說出來的那部份呢...
我想這就是能成為人生伴侶的原因吧...
而現在在這個急診室
著急的我卻一股腦的全說了
原本可能是對慌張聽不懂流程的我們有點嚴肅和不耐煩的護理師
臉部表情柔和了起來
仔細了解安安目前的症狀和我的擔憂
但她也很抱歉地跟我說，目前裡面沒有適合的醫生可以看診(?)
建議我們轉診到屏東基督教醫院
我對地點和路線一臉茫然錯愕
護理師趕緊幫我們連繫警衛，幫我們在雨中叫計程車
邊詢問聊一些徒步環島的事，舒緩我們的不安情緒...
後來在計程車裡才知道這間醫院也有著當地人才了解的苦惱...
一般都會直接到屏東基督教醫院啊~
接下來在屏東基督教醫院的急診室外等待
幫安安看診的是一位長相和說話都有點像柯文哲的醫生XD
醫生將心比心的態度、加上很有經驗，讓我們放心不少
果斷迅速做了一些檢驗後才發現...
原來安安是確診了。。。（新冠肺炎）
並馬上安排幫一直沒有進食的安安打點滴
雖然安安的小胖手讓護理師一直找不到血管試了好幾次
但是被白扎了幾次，安安也是不吭一聲地對我們比讚
直到這個時候
一直緊繃的我們才終於放輕鬆了些...
在下著間歇大雨的晚上回到綠洲
剛下計程車的安安雖然仍會想吐
但精神已經好多了
終於有辦法好好洗個舒服的澡
度過一個比較好的夜晚
隔了一天的安安恢復許多
只剩一些感冒的症狀
颱風的路徑也一再修正
從原本的東南方登陸到現在可能會從南部掠過
這對我們之後的行程影響也較小
小白在昨天去醫院的路上有啟動麵包雷達
記住看起來好吃的麵包店位置
原本想趁風雨的空檔一起前往
不過這個時候的安安表示想在旅館看影片。。。
此時屏東已經宣布停班停課
但現在的風雨空檔讓路上的人潮像假日般
我和小白在麵包店裡彷彿也感受到一絲輕鬆
在知道安安確診之後
我反而開始不斷進食起來
因為想到疫情嚴重的那次確診，喉嚨痛如刀割無法進食，心裡就抖抖...
直到晚餐安安還是心裡掛念著平板的影片不想出門
一陣拖拉，我們才在暴風雨前的寧靜，前往附近的夜市覓食
結果的確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管是對天氣來說，還是對我們來說...
入夜後屏東風強雨大
我幾乎沒什麼在睡
不斷起來透過小氣窗看向外面的驚人風雨
如果照氣象預報的判斷
最大的風雨落在今夜和明天的白天
那我們有可能7/29就可以繼續踏上旅程
為此，之後原本預定好一星期的旅館都一一聯絡順延了
但其實我心裡已經有點預感...
雖然安安恢復很多了
可是掛在影片上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而且對我們在討論接下來的行程的參與度也消極起來...
我和小白用手機打字，互相討論著
小白問我要不要直接和安安討論看看？
我覺得其實我是害怕聽到那個答案而逃避著不談...
7/29一早
就如氣象預報
颱風已離去
早晨的太陽甚至已露臉
雖然我們像平常般早起打包行李
但是其實這個過程被拖得很漫長...
至此我已經明白...
安安的身體狀況雖然恢復
但是鬥志已經消失了...
或者其實已經在這趟旅程找到了他所理解的樣貌...
我並不能代替他說明
我想安安說不出來應該也是因為我...
也許就是怕我失望.....
說真的當下我處理得並不好
最後我依然成為那個什麼都不說的人...
我坐在床邊抿著嘴許久...
當下我想著一路克服的艱辛、想著一拐一拐忍痛走著的腳、想著麻木疼痛的肩膀...
每天都這麼撐過來了
想著得來不易的機會...
我只想著又是再度的失敗...
卻沒有想到這段讓我們一家人緊密的過程。。。
我像個沮喪的阿波羅13號指揮官
宣告這次登月的任務失敗
結束了...我們坐火車回家吧...
安安也終於潰堤抱著小白哽咽著說：
(明年,明年我們要再回到這裡!然後繼續把它走完!)
火車上就像乘著太空船飛回地球般
許多天的路程被濃縮成5個多小時
那個感覺瞬間變得超現實而且不可思議
雖然知道會經過很多我們曾經走過的路段
但當時的我無法像阿波羅13號的吉姆.洛佛爾般理性和冷靜...
還能透過太空船的小窗望著無法登陸的月球
倔強的我整路都不看向窗外...
到底什麼算是成功？什麼又算是失敗？
最後我想...
那個得來不易，如此珍貴的一家人的回憶和過程
那個能夠認識反省自己的旅程
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家等著安回來的布偶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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